荒木经惟:没想到还没收哩。在日本,10年前会叫你把敏感部位涂黑。
问:所以中国读者一般看不到你太多的作品。
荒木经惟:那么今天趁访问请多拍一点。如果你们带这本写真集回去呢?我想她(指女记者)应该比较安全不会被检查吧。你们就多拍点照片吧,当成数据啦。
问:没问题吗?
荒木经惟:有什么问题呀!不是有很多盗版书吗?很久以前就是!哈哈哈。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印就好。哈哈哈,这种话真不该说。哈哈哈,随便你们。
问:你曾说你自己是天才?
荒木经惟:是北野武说我是天才。
问:你觉得怎样的人才算得上是天才呢?
荒木经惟:天才不就跟闪电一样。哈哈哈。
问:那你觉得自己是天才吗?
荒木经惟:有时候会突然觉得自己是,但有时会觉得自己不是。虽然这说起来很怪,但照相机是天才呀。
如果一个人有一张好脸,通常他身边有爱的人相伴
5月26日中午,从地铁清澄白河站下车,我们穿过清澄庭园和清澄公园,去找一个叫丸八仓库的地方。其实前一天就该来的,25日是荒木经惟72岁的生日,刚好他的“过去·未来
写狂老人日记1979-2040”展在丸八仓库5楼的Taka
Ishii画廊开幕。采访时荒木盛邀我们去参加开幕式,并说:“我等你们哦。”可惜那天在京都的日程安排得满满的,实在无法赶回东京,只好第二天去赴一个迟到的约了。
2040年时,荒木就将100岁,他常说自己一定能活到100岁。即便活不到也不要紧,因为他100岁时的作品已经完成了——在即将出版的《写狂日记》中,所有照片的日期都被他调到了2040年5月。荒木最喜欢的浮世绘画家是葛饰北斋,葛饰北斋被人称作“画狂”,荒木便自称“写狂”。前者在100岁时还能画出很特别的画,荒木也希望自己像他一样,到100岁还能拍出好作品。
仓库不难找,可是从门牌号指示的入口进去,里面活像个快要清仓的市集,各种生活小百货堆在简易货架和手推车上,好多市民正在埋头翻找合心意的便宜货。进了电梯,发现它只到3楼。门一打开,迎面是个箱包车间兼仓库,一点也不像有画廊的样子,只好又走出去重新找。在周围绕了一大圈,终于看到仓库附楼墙上有个不起眼的指示牌,写着“画廊往这里进”。七拐八拐到了电梯口,才看到展览海报,但是电梯仍然不能直达5
楼!作为一位摄影大师的生日大展,这也实在太低调了。不过展览的内容很有趣,除了洗印的照片之外,荒木拿出了大量彩色正片的底片,密密麻麻地排满了三张内置日光灯的桌子。他说因为底片小,所以看的时候不得不集中精神。这些小小的底片上,除了天空、街景、食物和花,裸女还是占了很大比重。难怪当我们问起荒木最近是不是主要拍《走在东京》那样的照片,他会那么急着辩解“画廊里才是我最近拍的!”这个色老头,是一定要证明他对女人的兴趣和吸引力啊。
相比之下,一个月后在北京三影堂摄影艺术中心开幕的“感伤之旅/ 堕乐园
1971-2012”展则要隆重得多。也许因为这是荒木经惟在中国的第一个大型原作展,特约策展人、荒木多年好友本尾久子非常重视他留给中国观众的“第一印象”:“荒木经惟最初在日本被理解成只拍摄捆绑、裸体这类猥琐女性特写的摄影师,可能以往通过‘地下’渠道传到中国的,也有很多是这样的照片。但我想要大家看到荒木还有其他作品,像《感伤之旅》这样的,生死和时间的主题。它们是他的爱。”
展览中,“感伤之旅”部分包括从摄影集《感伤之旅》、《冬之旅》和《春之旅》中选出的110件作品,它们都是谷仓当代影像馆的创始人王西野收藏的原作,他从3年前就征得荒木同意,开始筹划展出这些珍贵的照片。《感伤之旅》是荒木经惟最著名的一本摄影集,也可以说是他摄影创作的真正起点。其中收录的是他与荒木阳子蜜月旅行时拍摄的照片,初版完成于1971年,荒木自费出版了1000册,邮寄给那些“想要让他们看到的人”。由于把私生活最隐秘的部分暴露在公众面前,《感伤之旅》在当时的日本引起了不小争议。直到1995年后,随着欧洲巡展《AKT·TOKYO
1971-1991》的成功举办,他才因为在世界范围内受到的赞誉而重新获得了日本国内的肯定。
40幅“堕乐园”则是荒木经惟亲自挑选和制作的一些较新的作品,它们的初衷是把由花、娃娃和恐龙摆成的“乐园”献给福岛地震的受难者。但是去往乐园的路还很漫长,所以用了“堕乐园”(堕乐园在日语中是一个现成的词)。两部分作品无论从拍摄时间、拍摄题材还是制作工艺上看,都是很好的对照。
荒木经惟:观看的方式会跟时代有关。我在Taka
Ishii画廊里的那些作品就直接用正片展出,也不放大,排列在一起。小的话,你看的时候就会集中精神。现在不是大家都在用数码相机吗?数码拍不出那种东西。我想说的就是,如果不是胶片机,就不能拍出写真来。
问:数码相机感光太敏锐了。
荒木经惟:数码照片根本不是写真,是很无聊的东西。拍得太好看了。用数码相机的话,拍什么都好看、很清楚,原本是阴影的地方,结果都不见了。很容易使你以为拍到了什么,但事实上写真不是这种这么表面的东西。
问:而且没有等待底片显影的过程。
荒木经惟:用了数字很容易流于满足,喀嚓一声就结束了,所以很危险。不过胶片的时代我想已经快结束了吧,也差不多了。从现在开始,已经不是写真的时代,已经是不同的时代了。我也不否认。
问:但是你还在用胶片机拍“日本人的脸”,感觉也是上个时代的想法呀,到不同的城市去拍,活到百岁才拍得完吧?
荒木经惟:这个今年就会结束了。拍日本人的脸跟活多久没有关系。为什么是日本人的脸?因为拍摄日本最好的方式就是拍脸,也就是说,如果拍日本人的脸,或许就能写真日本。这是我最开始拍摄的动机。重点不在于我活多久,而是写真是脸,由脸看人生。我一旦到了外国,比如上海,就会想看看日本,觉得要好好拍日本。这时候与其去拍什么广岛巨蛋、皇居、桂离宫之类的文化地点,最日本的其实就是日本人的脸,这是刚开始这个计划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