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从我的获奖经历也可以得到验证。我一般将自己喜欢的作品和获奖作品分开看待,这是因为,我个人喜欢的作品,太个性化,多半获不了奖。这从我二次角逐金像奖的经历也可以得到验证,第一次是第六届金像奖,选送的是二十幅街头人文摄影作品,宽画幅的,我准备得极认真,也是自己喜欢的,无论从摄影的新颖性还是社会的深刻性,个人认为都超过我第七届送评的建筑类作品。但最后是这种没什么思想内涵的建筑作品获奖了。后来我给许多评委比较过,他们也认为我的前一组好,但前一组连入选奖都没评上。你会认为这是个案,其实你只要仔细比较一下历届金像奖作品,会发现,这是普遍规律。就以这届金像奖评选为例,人民日报的李舸也送了作品,我看过他获金镜头奖的作品,个人认为他的作品比这次获奖的大多数作品都要好,无论视觉语言还是社会意义,网上也有不少人为他叫屈就是例证,但他连提名奖都没评上。这是由于获奖作品更在乎共同经验,四平八稳的作品更容易被多数人接受。
然而就是去掉这些因素,这些沙龙获奖作品,也不是如我们的传媒,评论家鼓噪的那样,好得惊世骇俗。比如我在外国的得奖作品,评选应该比较客观,我们现在还不太有能力把关系搞到国外,别人也未必吃这套。就拿《晨曦》来说,我就认为是个比较僵化的作品,但我按快门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拍了一幅获奖作品,当时我跟同伴说,我拍了一幅金奖作品,他们还以为我在自我鼓励。后来果然得了金奖,还是在国外得的。并不是我有神机妙算,在这里面混了多年,我太知道它们的游戏规则了,其实凡这类作品,中外评选标准都差不多。这类影赛,经营多年,已与我们过去科举的八股文差不多,有一套范式:构图四平八稳,最好符合黄金分割法;光影奇妙,越有偶然性越好;画面略有新意,千万别太超前,不然有人接受不了,要出奇最好在标题上出奇。
很多人也许会认为,这是评委水评差,看不出好作品,我后来与很多国展、国际展的评委熟了,也想求证这方面的疑惑,私下里和他们聊,发现他们是很有鉴赏力的,他们的视觉认知,基本是与国际同步的。我有幅作品叫《采石场》,获的是第十届中国国际影展评委推荐奖,是当时的评委李前光给的,得奖时我与他不熟,后来一次在一个桌上吃饭,我问他为什么把那宝贵的一票给了我,他说:一二三等奖好不好,不用他一人负责,因为是集体评选的,但评委奖是考验眼力的,如果不好,别人会笑话的。他还说投了多次,也没有把这幅作品投入等级奖。连协会一把手都无法将自己喜欢的作品推入等级奖系列,可见获奖作品很多时候也并不是由某个人的意志决定得了的。
获奖作品所以成为今天这种状况,是由它的体例决定的。这就好比当年的科考文章,评选状元文章的多半是当朝鸿儒,举国应试,从唐朝到清朝,竟没有一篇文章成为文学史的经典。这些评委不是没有眼光,游戏规则如此,当文章成了八股,千人一面,就失了它的生命力,谁也不可能玩出奇巧来。就是我们今天的高考“状元”文章,几十年了,又有那一篇让人记住了?从这个角度看,想靠摄影竞争这种方法评出真正有持久感染力的作品,也只能是南辕北辙。
当然,我们应该看到各大沙龙影展对推动摄影的普及是有贡献的,这几年,这类展览也在力图求新求变,比如国展的纪录类作品,组照的引入,而金像奖必须是多组作品参评,就是为了使这类评选作品更有社会意义,更能体现摄影人的真实水平。但由于这种综合展览出生就带着胎毒,要想靠这类评奖推出真正的摄影家,流传青史的摄影作品,也是勉为其难。这类摄影评奖不过是貌视公平的视觉游戏,所以传媒、评论家要以平常心评介获奖作品,不要一窝风只叫好,而应该清晰地为这类作品定位。而摄影人要淡化获奖意识,去浮躁,扎扎实实的拍摄无愧于时代,有思想性的作品。布勒松、弗兰克、寇德卡等真正世界级的大师,几乎没人得过这类世界十杰的奖,但他们的作品就如好酒,越陈越香。伟大的作品由时代说了算,而不会由几个评委定调调。
当年的科考,一旦金榜提名,其夸耀,比今天的金像奖牛多了,那是真正的上马金下马银,但并不能掩饰其文章的平庸,其实这些人就是做官,政绩也是平平,没见彪柄青史的。同样,你查一下国展金奖获得者,又有几人后来在摄影上做出了成绩?我们应理性的对待获奖作品,真正意识到获奖作品的局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