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欧洲研习艺术电影期间,罗娴的研究方向是欧洲艺术电影中关于主观心理现象及主观视角的表现方式,以及由此引发的关于“现实”的思考。意大利新写实主义的电影采用真实场景和非职业演员,作品中展现的“现实”难以解读、定义,与虚拟之间的界限也模糊不清。
而法国新浪潮一些作者电影中角色认定的“现实”则是他们记忆和梦境的心理投射,例如阿伦·雷乃的《广岛之恋》与《去年在马里昂巴德》。罗娴认为摄影的本质决定了它很适合去展现这些主题,如苏珊·桑塔格在《论摄影》中阐述,“摄影是接近现实的当下通路,但是这种接近现实的实践结果确是另一种制造距离的方式。以影像的方式占有世界,确切地说,就是重新体验现实世界的非现实和疏远。”摄影作为“表述真实的语言”, 该如何去展现主观心理?这是罗娴在《梦境》 系列中持续探讨的主题。
从 2014 年底开始,《梦境》是罗娴的长期摄影项目之一。它是作者试图通过影像语言来展现主观、私密的心理体验和内心世界的一种尝试。罗娴在作品中展现的大多数是人们的梦,亦有其他心理体验,包括幻觉、失忆、错觉、欲望和 梦想。被摄者回忆中的梦境碎片转化成了画面中铺陈的丰富细节,他们进入重建的场景,自由演绎当时的心理体验。当然,完全还原*初的梦境是不可能的,按 下快门的那些瞬间,罗娴作为摄影师与被摄者一起参与了这些梦的重建,从某种 程度上改写了梦的叙事。而观众看到这组作品的同时,也参与了叙事的重建。
为了创作该系列作品,罗娴一直在世界各地寻找梦,不仅是因为它们打动了她,也因为神秘莫测的主观世界与我们的日常生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结。这个系列的作品即是她沿着晦暗不明的潜意识走廊对各种心理体验的持续探索。
《梦境》组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类似电影剧照。每一次拍摄就像拍摄一部电影短片,涉及到大量的前期沟通、文本写作、以及场景细节的还原, 并赋予被摄者空间自由演绎。《梦境》中的关键人物,肯定是做梦的人,另外就是叙事者“我”,我们如影随形。“我”是连接现实社会与这些“梦者”的桥梁,是鼓励、引导他们回忆自己的梦境或是其他心理体验的感召者,是呈现这些隐秘幽深的,高度亲历性体验的作者。但是“我”又几乎是隐形的。这组作品的主体采用 “自叙体”的叙事形式,它是非常主观的表达。被摄者在“叙述的我”和“被叙述的我”之间,在“梦”与“醒”之间腾挪。梦是连接他们白天和黑夜的桥梁,它们深深植根于生活,使做梦的人能在时间和空间里自由往来。
Miu,纽约,2015
这张照片曾刊登为《中国摄影》杂志2017年12期封面,拍摄于2015年4月,地点在美国纽约上城的Morris Jumel Mansion。美国首任总统乔治·华盛顿曾带领部下于1776年在这栋历史悠久的古宅短驻。名为Miu的日本籍芭蕾舞演员当时正在纽约百老汇学习,我在时代广场的街头与装扮特别的她相遇,一杯咖啡之后,我们决定合作。Miu的梦境蕴含着一个关于重生的剧本,及某种隐喻,而那次拍摄也拉开了我“梦境”项目创作的序幕。
Bill,纽约,2015
我在“梦境”系列中试图展现的大多数是梦境,亦有其他心理体验,如幻觉记忆、梦游、失忆、错觉、欲望、梦想等。当然,这些心理碎片不可能完全还原当时的情景,在按下快门的瞬间,我作为摄影师一同参与了故事的重建,改写了梦境。而观众看到作品的同时,也从某种程度上参与了故事的重建。这张作品展现了我的朋友比尔关于与失去的恋人亲密关系的梦境的重建,拍摄地点在纽约下城一家古老的咖啡馆。
Mattia,纽约,2015
这张作品则是关于我的朋友,意大利艺术家马提亚关于人与自然的疏离的梦。马提亚小时候跟他的外婆住在位于意大利比萨的一栋老房子里,直到八岁时外婆离世,才搬去罗马和父亲一起生活。我和马提亚在布鲁克林郊区找到一栋极为接近他外婆家室内装潢风格的房子。马提亚非常惊讶,因为两栋房子不光是装饰风格相似,从画面右侧看不见的窗户望出去,竟然能看到类似童年时外婆打理的小花园。马提亚心里,一直住着他的外婆和花园里的那片树。他在拍摄的三个小时内,一直若有所思地在房间内徘徊,大部分时候沉浸在自己想象的空间里,他记忆中的这些树木,小马提亚的守护神们,就像美国诗人W.S. Merwin诗歌里所描绘的,“不需要会结果实,只需按自己的意愿成长,一半沐浴在阳光里,一半徜徉在水波中。在风中站成沉默,站成永恒。”
Jessie,纽约,2015
“梦境”系列非常像一个时空置换的通道,我守在人物的潜意识深井边,无数闪耀着蓝色荧光的梦境碎片汩汩向上涌出,我尝试兜住这些来自内心深处的泡沫,再沿着黑暗的通道爬回白昼的岸边,拼凑出一幅幅关于这些人物的心灵地图。这张作品诠释了一个女人关于私密记忆的蓝色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