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蒂埃·布列松很少谈论自己的作品,又是个很注重隐私的人——他甚至从来不允许别人拍摄他本人的照片,因此他的生平和创作根源一直不为世人所熟知。在许多人对布列松的回忆中,他是个害羞腼腆的人,但穿梭在人群中拍摄时,他又是个大胆又完全忘我的摄影大师。
在摄影中所谓创意的瞬间非常短暂。画家及作家可以透过绘画或写作来阐述,但在摄影中,我们必须决定一个瞬间,一个决定性的瞬间,那些已经存在着的瞬间。安排出来的照片是没有生命力的,很容易被人们遗忘。如果你忠实于生活,你就能得到胜利。”
布列松的摄影之所以备受推崇,是因为他镜头下那些美妙的作品都出自同一套设备——莱卡相机加50mm镜头。他不是器材党,也没有建立多么高深的摄影理论,所依赖的不过是直觉和审美,是捕捉那不可错过的“决定性瞬间”。
照片中渔网的动态是对“决定性瞬间”*好的诠释
对布列松来说,摄影是去发现某个精彩又极短暂的瞬间,并**的表达出那个瞬间的讯息。 “很难说清楚我们是为什么在某个瞬间按下快门,那个瞬间突然就来了,就在那儿。所有事物都在那儿,是机遇的问题,有时你必须要用念力去让那些机遇发生。”
一个在战争中失去腿的男人与士兵相遇
但布列松并不是鄙薄器材党的感觉派,他甚至要剖白,影响了世界摄影几十年的“决定性瞬间”理论,只是他的自我习惯和要求,并不适用于所有人。实际上他认为,摄影师无法避开技术的问题,技术能帮助人表达,拍摄者必须要了解自己的镜头,借着了解工具去表达自己。但也不必因器材操作就对拍出自己的好照片望而却步,只要你熟悉自己的器材就行了。布列松强调说,技术不是抽象的。“要使自己的技巧熟练,就像打字员打字时眼睛不用盯着键盘,而只需专著于内容一般。你不需要测光器,你就应该知道如何测光。一个厨子不需要用秤去决定撒多少盐。这都是直觉,是本能。”
从不裁切自己的照片的人
“如果主题不对了,就算你裁切或后置都无法将照片加强。如果一张照片是平庸的,再怎么处理都是平庸的。”
布列松闻名于从不裁切自己的照片,在他看来,“当你将自己置身于某个瞬间及空间时,我们必须要对事物之间的关系有点概念。就像当你要选择一个瞬间去陈述某件事,你会选择一个正确的点。”他会移动自己,以突显某个拍摄对象;检视线条之间的相互关系,以突显对象间的某种“关联”。
不处理照片本身的布列松,把精力放在了处理照片与观看者的关系上。他重视照片与人的沟通。然而这也不意味着他是一个“取悦者”。“你想沟通某些讯息,然后知道你的讯息被别人接收,而不是被认可。被认可其实是件很危险的事,重要的不是被认可,而是被接收。假设你爱一个人,你的爱会被接收,而不是被认可。这对我来说就是沟通。”
布列松拍摄的英女王加冕,他将视线投向了观看加冕的观众
新闻摄影之父
“在我1930年开始摄影的年代几乎没什么摄影杂志,因为没这个需求,而当时我在拍摄一些我感兴趣的事物,一些让我有冲击感的事物。”
致力于捕捉“决定性瞬间”的布列松,其摄影理论其实颇有些玄妙。“我们所在的生活能影响我们,同时也能被我们影响。内在及外在两者间要建立平衡,两者在互补的过程中最终希望能达到合而为一的境界,而其方法就是不断的沟通。”
抛开模糊的没描述,从实际操作看,他的摄影过程有动有静。首先,“摄影是冥想的过程”——先想清楚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某个概念,特定的状况或某个问题”,然后确定摄影可以帮助自己达到这个目的。在他看来,而这些玄而虚的感受,会“借着日常生活向我们显现”,摄影师必须保持警觉,并知道什么时候去捕捉那些精彩的瞬间。捕捉的时刻,摄影师的状态就迅疾的多,完全不是“冥想的舒缓”。要迅速拍到满意的画面,也许根本来不及思考,只能预感或是直觉。这种摄影理念十分适合纪实报道。
布列松镜头中中国共产党的胜利
由于“决定性瞬间”所内含的即时性和纪实性,一直让自己置身重大历史变革事件中的布列松,随之成为了“新闻摄影之父”。1947年,卡蒂埃·布列松和好友战地摄影家卡帕等五人成立了马格南摄影通讯社,推动摄影记者拥有底片著作权,可以自由贩卖作品,让摄影师独立于杂志、报社,从此改变了摄影记者的职业生态。
与其同时代的德国摄影家爱瑞克·萨洛蒙博士、英国摄影家比尔·布兰特、匈牙利***战地摄影记者罗伯特·卡帕等摄影名家都很推崇布列松的新闻摄影理念,至今,马格南摄影通讯社也依然是新闻摄影的***机构。
人类喜剧的报道者
“最令人激动的,就是用摄像机对对空扫射,这是快速素描,源于直觉和对造型秩序的认识,是我经常去博物馆和画廊,以及喜欢读书和渴望世界的结果。”
虽然纪实性很强,但布列松的作品自有一种幽默感,他经常以周围环境里的物品遮挡住人的脸或身体,制造出微妙的喜剧效果,于是,他成为了“人类喜剧的报道者”。
这可能与卡蒂埃·布列松早年的志愿是当一名画家有关。他习画多年,即使后来成为一名新闻摄影师,作品依然讲究严谨的构图。摄影甚至被他看作是以另外一种方式继续从事素描创作,这样的摄影观在草图与轮廓线拍摄之间,在铅笔有意涂抹的印记与借助机械记录下的印记之间,建立起了闻所未闻的模糊联系。
所以,布列松照片的内容也无法与形式分开。**的几何构图以及对象、线条、表像之间的关系构成了布列松照片的“形式”。在他高度形式化的表现下,观看者的情感得以共通。在摄影中,发现“形式”之美的视觉状态,只能出自受过训练的直觉本能。
早在教会学校时期,卡蒂埃·布列松就总是和他的环境格格不入,沉迷于阅读被视为叛经离道的小说和诗歌,完全被现代派诗人波特莱尔所征服。绘画和诗歌是卡蒂埃·布列松摄影的两大元素,完美的构图、诗人的敏锐,以及时代见证,造就了隽永的作品,呈现出纷繁的“人间喜剧”图景。
二十世纪的眼睛
“摄影就是把一个人的头脑、眼睛和心放在同一根轴上。”
虽然出生于家教良好的****家庭,但布列松最痛恨的却是**。父亲希望他继承家族纺织企业,他却拿起相机在世界各地拍摄,成为了二十世纪变革的见证者。
布列松是第一批拿起相机走向街头奔赴战场的摄影师,其作品结合了他的才能与偶然,他常常可以在风云变化之际捕获瞬间。西班牙共和党人的悲剧命运,二战胜利后巴黎的解放,英国在印度统治的结束,新中国成立前夕中国的混乱与秩序,以及政治或文学舞台上的巨人们的***时刻,例如临终前的福克纳,他都拍到了。
最传奇的莫过于布列松拍摄了甘地生前的***一张照片——在拍照后仅仅一小时,甘地就遭到了刺杀。1954年斯大林逝世后,他更是成为第一个被允许进入苏联的西方摄影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