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肾的“屌丝经济”
“摄影作为一种娱乐,已变得几乎像色情和舞蹈一样广泛——这意味着摄影如同所有的大众艺术形式,并不是被大多数人当成艺术来实践的。它主要是一种社会仪式,一种防御焦虑的方法,一种权力工具。”1977年,苏珊·桑塔格在《论摄影》如是论断。
按曹超的说法,摄影只是他做艺术的工具之一,他并不愿局限于这一载体。他的表现形式更接近于行为艺术,“我并不是很在乎最终的照片。我想的是,我们有没有在一起度过一段开心的时光,一个美好的下午。”
第一个主动找他来拍裸照的姑娘是自己的姐姐介绍来的,当时刚好是她的18岁生日,因此想留下自己青春身体的影像。在普通的私房照摄影师或影楼中,这是最普遍的拍照心理。几个月之后,姐姐自己也来拍了。曹超说,姐姐要拍照的具体原因他至今也不知道,“只知道她当时生活中出现了一些状况,希望通过拍照这一外力来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
找他拍照的姑娘从事着各种不同的职业,都是些普通人,如果非要给她们总结一个共同点的话,曹超认为是“更自我”,不在意外界的看法,“有主见”。
申鑫安也会同意这一说法。找她拍照的姑娘目的更纯粹,就是为了照片本身,或是单纯地玩一把。她认为,其实很多女孩都热爱自己的身体,都有拍摄的需求,只是受环境所限才未得释放。
不过,他们在“金字塔”上的位置证明,这一行业的需求和动力并不在此。
从游戏公司离职后,张岩看准了情色摄影这片“蓝海”,创办了尤果网。他称自己做的是艺术,要求是每一张照片都可以放大后挂在墙上欣赏。他坚持认为,自己的服务对象并不是屌丝,因为屌丝不会花钱看图片,“我们60%的用户都在30岁以上,92%的客户都在20岁以上。他们是为了欣赏,就是那种性感的美。”
真相似乎并非如此。他给记者展示了尤果网手机App的弹幕评论功能:随意点开一份写真,都有几千条弹幕评论。但是,划屏而过的弹幕内容往往十分简单:“啊啊啊不行了”“想上”……张岩有些尴尬:“现在还没上线关键词屏蔽和审核系统,以后这些都会过滤掉。”
或许是这样的原因,这一App无法通过苹果官方应用商店的审核,也没做什么宣传,且仅在国内的一些苹果手机应用市场上才能下载,但仅从评论数就可以看出用户量惊人。目前,尤果网的订户中85%是男性。
App内有写真销售排行。“我有时候自己没事的时候就看这个排行榜,看看他们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他们口味挺一致,你猜是什么?”张岩自问自答:“大胸。”
华博更为坦诚,他自认是“屌丝经济的受益者”。“在夜店里,你找什么人来唱歌都没用,都不如几个大胸的姑娘站上去能活跃气氛。”他特别提到过一位模特,这位模特因为在拍摄时有人说她胖,就消失了一个月,做了抽脂手术,回来后完全变了个样,“特别努力”。
他也给模特们支过招,“我问她说你的优势在哪儿?她说胸大。我说好,那你就卖胸,做丰胸产品广告,她发展的很好啊。”“大妞范”的经纪人李嚞将他们选模特的原则比喻为“赌石”,“看她适合哪个层面。”
对于摄影作品的质量,他的观点和黄彧轩如出一辙,“就是模特外形好,拍出来漂亮,点击率高,那这个片子就是好。”
他提到了日本摄影大师荒木经惟,“荒木的片子是走心的,讲那种情感的灵魂的。我们这个是走肾的,还停留在比较表面的阶段。”
黄彧轩对受众需求研究的更为透彻。2011年,他在“李毅吧”发表了一篇长文《在黑木耳的世界》,讲述了一个“屌丝”追“女神”不成,但由于发了一笔横财,最终逆袭“高富帅”的故事。这个故事光在贴吧内就获得了700多万的点击量,并被转帖到天涯、猫扑、豆瓣等几乎所有网络空间。
这些名词时常在他管理的公众号中出现,把这些文字和照片结合起来展开推广。至于外界对他物化女性的批评声,他并不在意,“我觉得男人应该大男子主义一点,就是说把女人当成商品或者成功的附属品嘛,我觉得这样的人比较容易获得成功。”
他深谙互联网营销的精髓,明白网民们喜欢什么。他的每张照片下都会配上一段他称之为“文案”的文字感悟:“特烦一些穷屌丝成天怒斥绿茶婊,你不喜欢自己不接触就是了,她有死缠烂打要你娶她吗?娶内外兼修的女人不是每个人都有那命的,但睡个外表***的女人哪个男人没想过呢?钱货两清,不沾因果,这便是绿茶婊存在的社会价值。一辆公交车造价一百多万,当成私家车出售,也不是谁都买得起的。”
他的许多文案都充斥着这样或嘲讽或怒骂的激烈情绪,原因很简单:“我研究了一下,这种文字容易火。本人没有太强烈的原则和价值观,一个段子要是想煽情的话,你必须站在一个极端的角度去煽情。我的粉丝每天看我的照片,配上一段文案,很享受。”
他总结:“我做的是人性的生意。”
灰色游戏的底线
时紧时松的监管政策,是悬在所有情色摄影师和网站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全国“扫黄打非”办公室下发的《关于开展“扫黄打非·净网2015”专项行动的通知》中即称,要“严厉查处顶风作案、制作传播淫秽色情信息问题严重的互联网企业,集中整治’微领域’、新载体传播淫秽色情信息行为。”
这一行动被摄影师们频繁提及,行动中有数百名模特和情色摄影师的微博被销号。直至目前,在微博搜索“推女郎”时仍会显示“根据相关法律法规和政策,搜索结果未予显示”。
被销号或屏蔽关键词,意味着多年积聚的粉丝和流量灰飞烟灭,财路也由此断绝。这是所有人都避免触碰的高压线。
“淫秽色情信息”的界定并无统一标准,即使是不露点的图片,也有可能在执法中遭遇封杀。张岩告诉无界新闻记者,在“净网行动”形势严峻之时,尤果网匆忙从主页上撤下了多幅图片,并临时上线了一版新的主页。有关政府部门也曾找过尤果网,“问我们有没有线下行动?我说没有。”
基于此,尤果网即使组织约拍或与模特见面等活动,也要多人在公共场合进行,避免发生“意外”。
多年从事情色摄影的经历,则让华博总结出了一套规律:在形势严峻的时候就要收着点,形势宽松的时候就可以多发一点,“要是顶着禁网行动发,那不是找死吗?”
在“优衣库试衣间事件”过后,华博在朋友圈里发了一条状态,“《一路向西》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东莞桑拿业即将消失;优衣库出来,美女性感视频也即将消失!”果然,扫黄打非办随后开始部署严打“优衣库试衣间”等不雅视频案的行动。
出于谨慎,避免“枪打出头鸟”,华博从不在“北娃大王”账号上发布任何露点照片,甚至许多原创照片连logo都不打。“我不在乎,干嘛要别人知道是我拍的?别说我是什么情色摄影第一人,这第一人谁爱当谁当去。”
像故宫裸拍这样的行为,在华博看来“等于自断财路”。
黄彧轩也仅拍过一两次露点的照片。“拍了也没用,也不能发。我是为品牌做宣传,这样的照片发出来就被删了,有什么用?”
不过,单从“尺度”而言,曹超、王动和申鑫安等摄影师的尺度要远超商业情色摄影师。由于不涉及直接经济利益,照片取向也有所区别,因此不必担心涉嫌传播淫秽色情信息等问题,但他们所承受的监管压力同样不小。申鑫安的公众微信号仅发布一篇文章后就遭封号,微博图片也三天两头被人举报。
曹超的许多作品无法在中国的网络上公开发布,个人网站也遭受屏蔽。在重庆的一次展览中,市领导一来视察,展馆就组织人把曹超的作品撤下来,领导走了再挂上去。他说,原定于去年出版一本书,讲述拍照女孩的故事,但书稿交上去后迟迟通不过审查,理由是描写一个人和多名姑娘拍裸照的事情过于“低俗”和“不道德”,最终出版社不得不和他解约。
即使是不露点的写真集,在大陆想要合法出版也并不简单。华博称,一位女星曾在泰国拍摄了一组写真,放到日本出版,台湾方面再引进,但*大的购买群体却来自大陆。
模特自己也会遭遇各方面的压力。沈梦瑶自称,在看到自己的照片后,学校差点将她开除,辅导员警告她“不要说自己是上音的学生”,还将家长叫到了学校。
对于故宫裸拍这样的行为,曹超称自己也有过类似行动,但多数在夜间进行,也会检查周围有没有监控设备,并刻意避开旁人耳目。
但在灰色行业的利益诱惑之下,总有人愿意铤而走险打擦边球。张岩称他曾听闻一些同行出售的“写真集”中会包含几张露点照片,“有用户充了VIP,一看我们的照片就说我们是骗子,居然没有露点照片。”
多位摄影师委婉表示,有些网站在出售图集之外,还有“更高端的业务”,即组织线下活动,在模特和用户之间牵线搭桥,“但这种事情没有证据,也不好说什么。”
“有些图片的确是艺术,但有些东西,不露点你也能表现出来。大家看的是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张岩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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