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第76届全球年度图片奖(Picture of the Year International,简称POYi)公布获奖名单,中国摄影师李强的《缅甸孤儿院寺庙》获得日常生活类二等奖。李强曾作为摄影记者先后任职于新京报和中国新闻周刊,现在是一位自由摄影师。 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一合媒体工作坊(Yihe Image)的创始人,他致力于帮助中国报道摄影师走向国际平台。
Q:能简单谈谈您本次获奖的作品《缅甸孤儿院寺庙》的拍摄契机吗?
这组作品是我跟家人去缅甸旅游时机缘巧合之下拍到的。我们当时在蒲甘呆了大概5天,***两天的时候,我觉得可以出去拍一些东西,导游就带我去了这间收养孤儿的寺院。我觉得他们的生活非常值得记录,拍摄这组作品的过程也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缅甸蒲甘的一座寺院里,学龄前儿童在“幼儿园教室”里独自玩耍,爬铁栅栏是他们*喜欢的游戏。
Q:在成为一名自由摄影师前,您曾有过十年职业摄影记者的生涯。为什么*初会选择去做一名摄影记者?
受父亲的影响,我从小接触摄影。后来上大学的时候我就去了新京报实习,毕业后也顺其自然的留在了新京报。
选择这个职业是因为我觉得它能够帮助到很多人。在一些事件和灾难里,你会看到有些很需要帮助的人,当他们觉得很无力的时候,通过你的照片、报道,这些人能够得到社会的关注甚至资金上的支持。
比如我曾拍过一张照片,画面的一边是在病床上跳舞的白血病女孩,一边是在门口哭泣的母亲。因无法承担的高额的医疗费,女孩的母亲曾一度陷入绝望,但在这张照片发表之后,他们收到了很多捐款,女孩成功做了骨髓移植。
北京道培医院,5岁患白血病的浙江义乌女孩吴依飞刚刚换上新连衣裙,在病房中为其他的小病友跳起了家乡的舞蹈,站在门外的母亲见此情形不禁落泪。
Q:能为我们讲讲您在从事报道摄影时印象较深的一个项目吗?
2009年春天的时候,我们得知有10位来自全国各地的尿毒症患者因为没有钱接受正规医院的治疗,凑了30万买了三台二手透析机,在北京宋庄建了一个“自助透析室”互相扎针透析。我们就去到现场,从离他们*近的地方跟进整个事件,一住就是二十几天。
我选择用闪光灯来拍摄这组作品,让画面中只有拍摄对象是亮的,周围的环境都是黑的。我想表现那种无助的感觉,他们没有人可以依靠,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三台透析机。
当时这里面*年轻的女孩才18岁,我一直想再拍拍这些人现在的生活,把这组片子丰富一下,10年前我讲故事的方式还不够成熟,现在可能有更好的视角。
自助透析室发起人魏强在用塑料桶自行调配透析液。
自助透析室成员赵春香刚刚透析完,和丈夫杨艳山依偎着休息。
Q:摄影记者的经历带给您***的收获或经验是什么?
我在新京报很长一段时间都主要负责灾难、突发事件的报道拍摄,当时我还很年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但这就像一个慢慢发酵的过程,到现在我还会回想起很多事件现场的样子。总的来说,摄影记者的经历让我看过很多别人看不到的喜悦和悲伤。
Q:您觉得报道摄影*重要的是什么?
是情感。如果报道摄影没有情感,就只能算作二类的作品。
Q:2014年,您辞职创办了一合媒体工作坊,为什么决定做这样的转变?
当时我在一次拍摄中不小心摔断了腿,休息了半年。在这半年的时间里,我看了很多以前拍的照片,觉得自己到了瓶颈期,所以我特别想跟其他摄影师,尤其是国际上的摄影师交流。当时在中国很难有这样的机会,我就在想有没有可能做一个中外交流的机构。身体康复后,我就辞职成立了工作室,希望可以为中国的职业摄影师搭建一个桥梁,让他们得到更多学习和交流的机会。
Q:为了把工作坊办的更好,您曾两次去往美国***摄影记者埃迪•亚当斯(Eddie Adams)的工作坊学习,您***的收获是什么?
埃迪•亚当斯生前是美联社的摄影记者,他与妻子一起在美国纽约的郊区创办了一个工作坊。在那里我看到很多“摄影的精神”:比如美联社的副总裁和他的妻子,已经到了日常出行都需要吸氧的年纪,仍然坚持每年都参加工作坊;有的学员为了获得与导师交流的机会,从前一天晚上排队到第二天清晨,以至于在拍摄中因体力不支而晕倒——他们都是比较成熟的摄影师,有的甚至得过荷赛,来这只是为了寻找更多的机会。
我希望也能做类似这样的活动,让中国摄影师跟那些真正在国际一线工作的摄影师见面,观看他们的作品,了解他们的职业生涯和工作方式。
Q:您认为中国的报道摄影师目前还有哪些不足?
我一直觉得中国的报道摄影师其实拍的很好,只是缺少展示自己的机会。包装和推广自己是中国摄影师的一大软肋,国外很多摄影师都会在邮件里附上自己的照片、个人网站、联系方式,甚至制作简报,标明近一个月都给哪些媒体版面供图了。
而中国的摄影师往往缺少这种意识。《时代周刊》和《纽约时报》的编辑跟我聊天时,提到了中国摄影师很爱在邮件里发“压缩包”,他们认为这是占用了他们邮箱的内存,是一种很不职业的表现。
Q:除了开设工作坊,一合还帮助摄影师参加国际摄影比赛。您是怎么看待荷赛、POYi这类摄影比赛?
首先,通过帮助大家参加这样的比赛,能让更多人看到中国摄影师的作品,了解不一样的中国,我觉得这是很好的一件事情。但比赛并不是职业摄影师证明自己唯一的方式,所以也不要把它看得太重。
而且这类比赛的弹性也很大,不是照片足够好就能获奖,很多时候也取决于这张照片是否在参赛之前就在国际上就很有名气了。比如今年荷赛获奖的那张表现美墨边境的照片,《时代周刊》曾把那张照片和特朗普的形象放在一起,给读者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当大家再次看到这张照片就会形成惯性。
很多人也在讨论今年没有中国摄影师获奖,我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荷赛这两年越来越偏向事件性的主题,取消或合并了一些模棱两可的类别,中国摄影师能参与的题材越来越少了。
第62届荷赛年度照片提名:《边境上哭泣的女孩》(Crying Girl on the Border),John Moore(美国)/ 盖蒂图片社
Q:在短视频等新媒体形式的冲击下,您怎么看待中国传统报道摄影的现状?
现在中国职业摄影师的环境正在面临很大的变化,这也与传统媒体的经营情况有很大的关系。但我觉得传统图片行业不会衰落。照片什么时候都会有人看,只是随着大家的审美标准不断提高,好的摄影师会越来越好、赚的钱会越来越多,一些拍的不是特别好,或者不是特别热爱这个行业的人则会被淘汰。
如果新闻摄影这个行业没有人来做了,那世界的真相谁来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