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拥有一颗与现实世界随时都在谈恋爱的心。
布列松受禅宗影响颇深,他的话也尽是充满玄思的禅机。比如他最擅长发表“并不是我在拍照,而是照片在拍我”之类的说辞。他最喜欢的一本书就是奥根·赫立格尔的《箭术与禅心》。而该书的序言,也是布列松最喜欢拿来抒发自己创作观的禅机:“就拿射箭来说好了,射手与箭靶并非对立的两件事,而是同一个现实。”用射箭来比喻艺术创作,尤其是摄影,是相当传神的。全神贯注,一点也不能分神,甚至要屏住呼吸,才有可能射中红心,是每一位有射击经验的人都能体会的事。这里头的技术训练要领,还包含了“心”是不是也和“箭”同在,以及朝红心点飞射而出的功夫如何。
布列松在创作时,“心”是随时拉满弓的。他这么说自己:“我这个人非常冲动,真的。对于这点我的亲朋好友都觉得十分头痛。我是一根筋,但我却能把它应用在摄影上面。我从不思考,我行动,求快!我横冲直撞!”布列松的箭随时都在弦上,就等事件的击发让他放手出矢。看过他工作的人都晓得,他拍得很多,却只挑选极少部分交给别人放大。
如同每一位伟大的艺术家一样,布列松也有平凡的作品,而且他的平凡之作比例大得惊人。这种现象在别种艺术创作中是很难见到的,但在摄影方面,一百次快门机会,甚至一千次,都可能只有一张永垂不朽的影像。伟大如布列松者也不例外。因为摄影一方面是那么容易,另一方面它又是那么难。它的容易,由今天家家户户必备相机的状况可见一斑;它的难就在于:如果你没有一颗与现实世界随时都在谈恋爱的“心”,那就和不拍照而只在一旁观看没什么差别,甚至还要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