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都结了,我们的婚纱照还没拿到。”李竞(化名)上周刚办完婚礼,提起北京苏菲施华洛婚纱摄影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施华洛公司”)老板杨奕国“跑路”的事,一声苦笑。
直到今天,李竞连婚纱照的底片也没看过。经向工商投诉、报警等渠道维权无果后,李竞一纸诉状将杨老板告上了法庭。
这家总部位于北京市区的大型婚纱摄影连锁公司,自去年传出资金链断裂、老板“跑路”的消息,陆陆续续参与维权的年轻人有400多位,维权金额数以百万元计。
甜蜜爱情遭遇维权烦恼
“从校服到婚纱”——李竞和女朋友的爱情故事让许多人羡慕:大学时两人就在一起,又到北京同一所高校攻读研究生,毕业后李竞应聘到位于北京市丰台区的一家央企,女朋友在中关村从事互联网工作。去年年初,两人决定今年开春后举办婚礼。
与每一对“准新人”筹备婚礼一样,李竞和女朋友第一件事便是拍摄婚纱照。
去年4月6日,李竞刷微信朋友圈时看到系统推送的“施华洛婚纱摄影”广告,点开链接发现这家店距离自家不远。正值清明假期,当天下午两人就专门赶到店里咨询。
“一楼门面是一整层,楼上还有很大的摄影空间,看起来‘高大上’。”李竞告诉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精美、上档次的店面装潢让他和女友觉得这家店很靠谱,“当时压根儿就没考虑过老板会‘卷钱跑路’,在首都北京,这么大的店怎么能说跑就跑?”
一番咨询后,两人当场签了预约单,交了5000元定金,还获赠了一床被子。
两个月后,李竞和女友再次来到店内,开始拍摄婚纱照。“拍了整整一天,整个过程还比较顺利。”李竞回忆说。
“公司拖欠工资倒闭了。”去年9月底,李竞和女友正准备到施华洛公司选片(挑选底片用于精修、制作婚礼海报、相册),化妆师的一条回复让他们两人心头一紧——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李竞说,当时虽然距婚期还有一段时间,但一般婚纱摄影店的排期普遍紧张,很难来得及找下家,并且后期的拍摄、选片、精修、制作等工序都要耗费时间,婚礼电子邀请函也需要提前一到两个月发给亲朋好友,时间相当紧张。
“至少把底片给我们吧,这样可以不耽误我们制作邀请函”,李竞各处咨询已投奔到其他摄影公司的前施华洛客服、化妆师、摄影师。对方要么模棱两可、要么始终不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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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之下,李竞的弟弟托熟人在河北保定帮他们预约了一家婚纱摄影店,重新花钱拍了一套。“拍照时早没了第一次拍时的心情”,施华洛公司的事始终在李竞和女友心里拧着一个疙瘩。
紧赶慢赶,李竞和女友的婚礼得以如期举行。另一位受害消费者白芊(化名)就没那么幸运,她的拍照之旅可以说是“流血又流泪”,现在婚也没结上。
与李竞看到朋友圈广告临时签约不同,去年3月,白芊和男友前往北京婚博会上考察了多家婚纱摄影公司。
由于白芊热衷旅拍,婚博会上施华洛公司的一组包含三亚外景的套餐让她十分中意。经过讨价还价,她在现场预交了8500元定金,“后来三亚拍外景加了3000元,在施华洛店内租婚纱3600元,总共花了15100元”。
“实际成本远超这些。”白芊说,为了省钱,他们选择了三亚高温未消的9月拍摄;北京直飞三亚太贵,就坐火车到石家庄再飞到三亚;公司统一年底休年假,两人就请了事假。
为了在拍照时呈现***的状态,白芊通过运动瘦身,不小心运动过量,左脚长了骨刺,只得带伤拍摄。
“非常辛苦,不过想想我们10年爱情长跑就要修成正果,都值了。”白芊向记者说到这里时直掉眼泪,“现在他们公司倒闭、老板一走了之,我们拿不到照片,婚期都被耽误了。”
“每个月都会收钱,每个月还是没钱”
去年9月27日,正在等待选片通知的白芊在网上看到施华洛公司倒闭的消息,连忙找到施华洛公司的客服。
“没有倒闭,倒闭了我还能回你消息?”这位客服通过微信表示。她并没有像李竞遇到的那位化妆师一样如实告诉白芊施华洛公司的现状。
此时白芊不知道的是,身为施华洛执行董事、实际控制人的杨奕国已经失联了10天。
曾任施华洛公司副总经理的林杰说,他***一次在店内见到杨奕国是在去年9月17日,“那天之后杨总就再没出现过”。
天眼查工商信息显示,北京苏菲施华洛婚纱摄影有限公司于2006年10月16日在原北京市工商行政管理局(现北京市市场监督管理局)登记成立,认缴注册资本12.5万美元,法定代表人杨奕国,公司经营范围包括摄影、摄像、婚庆咨询及服务。
在后来的发展中,施华洛公司在北京婚庆圈颇有名气,曾在西单、石景山万达、广渠门及天津市开设分店。
林杰发现,去年初施华洛公司的资金应该就出了问题。
“公司每个月都会收(客户)钱,但每个月还是没钱”,林杰也很难理解。由于不分管财务,林杰并不清楚资金如何流出、流向哪里,“公司营业管理不太正规,(杨奕国)一个人说了算,这种情况他很容易把钱抽走。”
去年6月起,施华洛公司一些员工的工资不能如期发放。林杰身为高管,到现在也被拖欠了半年的工资。
工商信息显示,2018年6月19日,北京苏菲施华洛婚纱摄影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投资人、总经理由“杨奕国”变更为“杨尤阿满”,杨奕国变为执行董事。
“杨尤阿满是杨奕国的母亲”,林杰说,变更为一个没有实际责任能力的人,很显然就是一种逃避。
杨奕国的这个动作在当时并没有引起员工和顾客过多注意,消费者依旧陆续走进施华洛公司的大门,为人生中*美好的一刻做准备。
直到9月,杨奕国“跑路”了。
施华洛公司官方声明称:“2018年9月下旬,施华洛高层外出融资后失联,公司资金链彻底断裂。”
到底有多少消费者被施华洛公司牵连?去年11月12日,施华洛公司出具的一份说明材料称,“每天都有数起因客户无法取到产品而报警请求警察协调的事件”,曾有“200对情侣”到现场寻求解决方案。
另据该公司所在辖区工商分局2018年投诉集中主体公示信息显示,2017年12月21日至2018年12月20日一年内,工商部门受理施华洛公司投诉数量为154起,其中6月1日~9月27日就有54起。
像李竞、白芊等受害消费者所在的有关施华洛的维权微信群、QQ群,合计总人数超过千人。其中,多位接受记者采访的消费者损失金额在5000元~2万元,*多的一笔为3.7万元的定金。
维权追赔陷入僵局
为了追回定金和照片,李竞和白芊第一反应是报警。警方回应称,消费者与施华洛公司签订了合同,公司未能履行完成,不算欺诈,属于合同纠纷,建议到法院起诉。
公安机关能否立案,取决于施华洛公司是否涉嫌诈骗。
“原则上来讲,如果施华洛公司在跟消费者签订合同甚至在履行过程中没有客观证据能够证明它没有条件、没有能力继续履行下去的话,想定诈骗是很难的。”北京市炜衡律师事务所刘宏岩律师表示。
李竞也通过12315消费者投诉举报平台反映了施华洛的问题。在他投诉前后,北京市的消费者权益保护部门和工商部门收到了多起有关施华洛公司的举报线索。
对此,北京工商执法人员及时介入,约谈该企业相关负责人,要求该公司做好消费投诉事宜。
但施华洛公司工作人员明确表示不愿接受调解,还出具了拒绝接受调解说明书。
去年10月8日,北京工商部门还专门在官网披露了“广大消费者请注意‘施华洛婚纱摄影’已闭店”的消息,提醒消费者不要再购买其相关摄影套餐等服务。
工商部门也建议已经遭受损失的消费者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
李竞等3名受害者选择了继续诉讼维权,但更多的如白芊这样无暇维权的消费者选择了等待或是不了了之。
白芊在企业从事人力资源工作,平时工作相当忙,“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维权”,能做的就是在微信群、QQ群和大家交流追赔信息,或是到政府网站、媒体平台上去留言举报施华洛公司。
张茗(化名)与白芊抱有同样的想法。张茗在北京五道口附近的一所高校读大四,去年至今忙着考研、毕业事宜,腾不出时间维权,事情发生后,她只向12315打了维权电话。
去年3月,张茗在商场逛街时偶遇施华洛公司的推销人员。由于每年生日自己都会拍一套个人写真作纪念,她便交了1400元定金,准备有时间去拍。
“可能在所有参与维权的人中我是交钱*少的。”张茗说,尽管这样,由于上学经济来源全靠父母,这些损失的钱仍然让她很心疼。
“去年生日的写真集注定是空白了。”张茗说,现在能到摄影店去拍照的人,一般是到了重要的人生节点,“这就会让你不断想起这件事,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没多大伤害但是很恶心。”
在施华洛公司彻底关门前,张茗到现场了解情况偶遇了几位“难友”,一起建了QQ群、微信群,“不到一个月就有200多人加入”,李竞和白芊也在其中,就在今年4月4日,还有受害消费者加入。
让李竞有点失望的是,一位曾经起诉施华洛公司并胜诉的维权群友告诉他,年前就收到了胜诉判决书,但情况并没有什么好转,由于老板“跑路”了,执行可能性非常小。
“合同纠纷一方明显违约,这种情况下法院作出胜诉判决很容易,但是想执行很难。”刘宏岩律师表示,施华洛公司败诉后需退还收到的款项并承担违约金,但这个大前提是要找到人。
刘宏岩说,原告可以申请强制执行,“对方会被纳入失信人,不过程序漫长,需要时间成本”。
由于联系不到杨奕国和杨尤阿满,法院受理后在媒体上刊登了公告,逾期将缺席审判。